亚坤夜读丨为书找间房(有声)
二十多年前,我担着父亲帮我打制的樟木笼箱,一只装着被褥,一只装着书籍,来到一所中学的操场报到。
正在打太极拳的校长收住招式,热情地迎过来,说着“欢迎新老师”,带我向一片苍翠的桃林走去。桃林后面,有一栋一层的老木屋,阶基上堆满了藕煤和杂物。校长从钥匙串上解下一枚钥匙给我,抱歉说,房子年代久,有点小,今后有机会再换。
小木屋只有七八个平方米,加上前面桃树的遮掩,房子显得很暗,地楼板有几处已经松动翘起,踩上去嘎嘎作响。我把笼箱里的书拿出来,整齐地摆在窗下的办公桌上。房子虽小,但我的东西也并不多,归置好后,也还清爽。
隔着食堂和菜地,教学楼的灯光和声音,到不了桃林深处,小木屋的几窗灯光显得格外明亮,自然引来了那些不甘寂寞的虫子。最先飞进来的是蛾子,扇着一对粉翅满屋子飞舞,接着是嗡嗡的苍蝇,然后各种蚊蚋成群结队地来了,围着灯光飞旋拉撒。没几天,办公桌上的书,全都斑痕点点,脏丑不堪。每天熄灯后,地楼板下的老鼠开始窸窸窣窣,不要多久,就会从它们的暗道出来巡查我的小木屋,最后落脚在我的书报上,每天早晨总会在办公桌上、地上看到它们磨牙后的残渣。当它们把我的《古汉语词典》撕咬成棉絮一样的碎片时,我心痛不已,只得把书重新装进笼箱。
成家后,我在新建的教学楼一端分得了两间房子。我满心欢喜地把里面一间小的做了书房,把笼箱里的书全搬出来,放在用木板钉的三层书架上,订阅的报纸杂志,则分门别类挂在墙壁上,靠窗的书桌上摆着笔墨,可以随时随性挥上几笔。这样美好的日子没过多久,儿子来了,婆婆来了,婴儿床、简易竹床挤走了书架,至于书桌,摆尿布放奶瓶也很适宜。我的书报精简后再次蜷进了笼箱。
进城后,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袖珍型的两室一厅。读高中的儿子和我一样,最经不起书的诱惑,只要经过书店,一定要进去看看,看中了就要买。笼箱早已装不下了,衣柜、床上都堆满了书,好在城里的钢筋水泥钢丝纱窗,防火防盗还能防老鼠。
近几年,我所在的小城的高楼如雨后春笋,“嗖嗖”往上生长,一个又一个“豪庭”“雅苑”“新村”在资江两岸尽显奢华。“繁华都市,总要有一处温馨港湾”“世界那么大,有房才有家”“买房永远要趁早”……一句又一句掏心窝的话,无时无刻不在魅惑着我努力工作,我终于在铺满青石板的小城中拥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在主卧次卧之外,还有了一个书房。
我从老家买来了香香的樟木,请木匠师傅在书房做了两面墙壁的书柜,简约、大气。我把笼箱里纸箱里的书都拿出来,一本一本排进书柜里。看到它们在舒展肢体,在张开肺叶呼吸,我感到格外舒畅。
靠窗的书桌上,除了笔墨,还有电脑,还有袅袅升腾的茶。我终于安妥了我的书,安妥了我的最爱。在每一个凡俗的日子里,忙完工作,解下围裙,洗去手上的粉笔尘埃、烟火油腻,从书柜里取下一本书,一个下午,一个夜晚,变得倏然美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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