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国庆特辑·家有风车(有声)
晚稻收割的时节,风车就派上用场了。对种稻的农家来说,风车是不可或缺的。
在老家洪久坳,我们家用了三四十年的那架风车还在。
表面已有点斑驳,带着岁月的沧桑,但身子骨依然硬朗,静静地立在杂物房里。
每次回老家,不但我要去瞧瞧,儿子也喜欢去拨弄一番,尤其是抓住摇把一顿疯摇,手一松,赶紧跑到出风口,体验气流轻拂在脸上的滋味——当然,儿子完全是好奇。我呢,每次看到它,就想起了艰辛却丰富有趣的童年生活。
首次看到风车,会被那极为夸张的“大肚子”吸引。这个“大肚子”就是风箱,也是风车整个结构中体积最大的部分。形状如鼓,里边有几个同样是木制的车叶子,其转动轴就是延伸至车架外的铁制摇把。风箱的前后两端,各有两个把手,便于人抬着移动。风箱的左上方是车斗,形状为上大下小的倒梯形;车斗的下方,正面和背面各有一个漏粮斗,车斗与漏粮斗之间中空的部分为出风口。说风车是车,可它没有车轮子,倒有四条腿。远远望去,有点像一匹跃跃欲试的奔马。在我的梦境里,这“奔马”不止一次地,在秋天那布满星光的夜里,跃腾到半空,围着村庄周边巡视……
在洪久坳,风车的活基本上是女性包揽了。因为,相较于使犁掌耙、踩打谷机等重体力农活,摇风车所需气力相对小些,更需要的是细心与耐心。在我家,这个活自然落到了母亲身上。
每当太阳快下山时,母亲来到晒谷坪。此时,我早已用拖板把禾坪上晒的稻谷给拢成堆,并往车斗里装满稻谷。母亲来到风车边,她先是把装谷的箩筐码放好备用,漏粮斗下也稳稳地摆放一个,然后,右手顺时针摇动摇把,让风先扇出来,左手再轻轻地把搁条拉出,搁在风车正面左侧依次排列的某档支架上(一般有5至6档),哗哗哗……稻谷如瀑布般往箩筐里倾泻而下,出风口则飘出秕谷、糠皮和草屑等杂碎,如天雨散花一般。如果起风的话,风车的朝向一定要是下风向,否则,这些飘落物会搞得人满身都是。此时的风车,恰如一个铁面无私的裁判,对于稻谷品质的好与坏、颗粒的饱满与干瘪,它只要不停地“吐呐呼吸”,就分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别小看了摇风车,它也是个技术活——主要是掌握摇把摇动的快慢和搁条上下档的恰当搁置。倘若摇把摇得太快,风力过猛,会把饱满的谷粒扇出去,那就造成了无形中的浪费;如若摇得太慢,风力微弱,秕谷和糠皮等就扇不干净。
一旦摇把开始摇动,母亲的手就基本上不会停,似乎是“永动机”,当时我深为佩服母亲的韧性。其实,那全是生活压力下的咬牙坚持!
贪玩的我不敢跑得太远,隔不久就得用撮箕往木斗里补充待车的稻谷。有时候,在我的坚持下,母亲会让我替一替她。可是,摇不到几分钟,虎口两侧及手掌心就会被铁摇把摩擦得生痛,似乎被火烫伤一般。有时候,我会把一双手放在接谷的箩筐里,任由谷粒从漏粮斗倾泻而下,渐渐地,经日光照射一天、尚带有余温的谷粒包围了双手,这种温热的感觉,使我感觉到一种丰盈的充实和安全感。
终于,禾坪上的谷堆越来越小,风车旁的箩筐也都装满了稻谷。此时,母亲披在脖子上用来擦汗的毛巾,轻轻一拧,已是大把大把的汗水……天已全黑,星星在头顶闪烁着,我的内心也敞亮起来——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不知为何,村民们都懒得给风车命名,最多在车架上写上一两个字,或是刻一个特殊的符号,不像家里的牛啊狗啊猫啊,都会取上一个方便叫唤的名字。我总觉得,这有点不厚道、不公平。一辈子吱吱呀呀、似乎永远欢快的风车,其实见多了风霜,见惯了丰歉。
我相信,只要稻田还在,只要父母和兄长他们对土地的信心和情感还在,风车是不会绝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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