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父亲的信
■杨涌
又梦到了父亲,他脸上依然挂着那慈祥的微笑,缓缓向我走来……
父亲读过私塾,在乡下是个文化人。大家对父亲都很敬重,乡亲们那一声声“杨会计”是他一生最中意的称谓。
那年冬天,高中毕业的我要去当兵了。新兵出发时,登车回望,父亲那双大手在凛冽的寒风中挥动,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溢满了泪花。
初到部队,多少有些不适应,思家的情绪经常涌上心头。那时的我,最盼望的就是收到家里的来信,最开心的就是给家里回信。从此,父亲那熟悉的字迹开始陪伴我的军旅历程。
我清晰地记得,他在第一封信中就教育我“部队是所大学校,任何时候要服从组织和领导安排”,信中多是语重心长的教诲以及父亲对人对事的见解与道理。
从踏进军营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从没停止过努力,先后当上班长,立了功,入了党。当兵第三年,我写信告诉家里我想考军校。父亲十分支持,不仅很快随回信寄来我曾用过的课本书籍,而且每次来信必问学习情况。父亲的信鞭策我笃定目标,去实现自己的“军官梦”。
考试揭榜的那天,我既紧张又兴奋。考上了!我健步如飞地跑回宿舍,气喘吁吁地提笔给家里写信报喜。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收到来信,知道我如愿考上军校,比任何时候都高兴。接连几天,家中只要来人,父亲就吩咐母亲做一桌好菜,招待大家好好喝几盅。
然而,父亲的回信并没有我期望的表扬与肯定,虽不难看出字里行间流露着难掩的喜悦,但父亲仍然按照其一贯的风格讲着道理,希望我站在新的起点上要保持头脑清醒。
在军校学习的日子里,好静的我,周末或节假日除了读书就是反复翻看父亲的一封封来信,以致父亲在信中教给我的道理,今天仍然牢记心头,如“任何时候立场都要坚定”“多干实事少论是非”“心中记规矩办事有分寸”……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大的财富,让我受用一生。
我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父亲的来信渐渐又多了一个话题,那就是婚姻大事。“事业未成,何以成家”,那时的我也一次次地在信中宣示着自己的恋爱观。时间久了,父亲也渐渐不再提及此事。当我真正写信告诉他自己处了对象时,他除了开心之外,别无其它。
那年三月,我回湖南工作。临走收拾行李,忽然发现,父亲写给我的信积在一起已经厚厚一叠。再次翻阅这些信,心中感动升腾,尽管相隔千里,一路走来,父亲的爱一直伴我左右。
在省城安了家,离家近了。方便时,我会回农村老家看看。偶尔,父亲也会应了我的要求,来长沙小住。信件由此慢慢淡出了我和父亲的生活。后来,随着工作、生活日益繁忙,回老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有时过年过节回家点个卯,板凳还没坐热就起身走了,很少能陪父亲喝杯酒、聊聊天,今天想来仍感到十分愧疚。
父亲去世后,我很久不能释怀,想他的时候,我就翻出他写给我的那些信,仿佛还能听到父亲在耳边叮咛。后来的一次搬家,这些信件不慎丢失,找了很久最终无果。
我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长时间心神不宁。庆幸的是年底回家,母亲拿给我一叠信,那是她收拾父亲遗物时发现的。原来,我写给父亲的每一封信,父亲都完好无缺地保存着,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又拿橡皮筋捆了起来。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每次看看自己曾经写给父亲的信,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出父亲认真回信的样子,来信的内容自然历历在目,不禁潸然泪下。
尽管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5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时常走进我的梦乡,他的谆谆教诲时常回响在我的耳畔。
在这个寒意犹存的雨夜里,我愈加思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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