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组诗）

    刘起伦

　　像一枚伤口厌倦地合拢了自己

　　夏夜，月亮像导师

　　又登上神坛，居高临下，诠释自己

　　入世出世的哲学，因激动而满面生辉

　　蛙鼓虫鸣，貌似心领神会，跟风吟唱

　　乡下愚蠢的堂兄和城市爱慕虚荣的表姐

　　已让人厌倦。白天

　　背负天空四处觅食的麻雀，此刻

　　躲在换过新叶的香樟树上，喘气

　　没有精力审视所谓的生活

　　堂屋里，佝偻在长条木凳上的老父亲

　　两条没洗干净的泥腿

　　从挽起的粗布裤腿和鼾声里伸出来

　　融入黑暗。他多像一枚伤口

　　厌倦地合拢了自己

　　

　　那个午后

　　

　　童年的情景，我能要求重现吗

　　哦，回忆。像清亮的溪水

　　流经清贫的岁月

　　携带野菊花苦涩的寒香

　　让我回到那个午后

　　

　　命运无法预示

　　但一个人的心灵远比目力所及辽阔

　　那个午后，云母顶上空一只盘旋聒噪的

　　乌鸦，一块黑铁的诅咒，或隐喻

　　而那一刻，天空蔚蓝，金秋的阳光

　　描绘收割后空茫的田野。一炉微暗的火

　　缓慢又持久地烘焙大地。也在烘焙

　　祖母还在苦苦坚持的心跳。虽不胜持久

　　仍勉力以图，像一枚挂在树枝的枯叶

　　终将以最后否定的姿势坠落。我远远看着

　　这个别情依依的人，不敢靠近

　　因为我父亲的泪水早已盈眶

　　

　　再一次说到秋天

　　

　　秋天最初的凉意

　　来自月光凝成的白霜

　　说是凉意，实则用最后坚持的温暖

　　抗拒渐渐聚拢的黑暗

　　

　　我会说到白昼

　　目力所及的落叶、黄草、等待收割的

　　成熟的稻子……地平线弹奏忧伤

　　白云装点流年

　　风，吹过光与光的影子

　　

　　当然，我还会说到

　　心灵的秋天

　　果实正在酿造浓酒

　　山坡滚动的石头，是诗歌传递的感动

　　

　　我真的好羞愧

　　父亲死于1991年秋天

　　夕阳这驾马车驰过天空与群山之巅时

　　却没有带走尘世的杯盏

　　任我如何努力，流尽泪水

　　也没能够擦亮锈迹斑斑的希望

　　现在，又看见一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

　　我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