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古渡水远(有声)

  来到这个叫河家湾渡口的时候,刚落过一阵大雨,大水汤汤。在浏阳河大溪河边长大的我,对河流和渡口有着天然的亲切感。要不是一场大雨,这条河一定是清澈见底的。

  站在渡口眺望,不远处是夹洲岛。岛没有被过度开发,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房子还是原来的,植被也完好无损。前两年,岛上还住着村民,是浏阳唯一住人的河岛,随着河水的不断冲刷和多次洪水袭击,岛屿越来越小。

  八十五岁的“土著”居民周书易,晚饭后总是习惯在河边坐坐。他的祖先一路风尘迁徙到这个叫普迹的地方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稍谙世事的孩子。如今,作为土生土长在这个岛上的村民,他深谙这里的一切。他看着这里的四季变迁。他要到集镇上去购买生活物资,会划上自家的那条小船过河,到对面的码头后将船拴在岸边,买完东西后又划着小船回家,他将买回的物品交给正在屋内生火做饭的老伴,然后独自一人在这个小岛上溜达去了。不远处的一池荷花正怒放着,蜻蜓在上面飞来飞去,太阳落山的景致映衬在这条河里。这时,老伴站在大门口唤他回去吃饭。面对面坐着吃晚饭。蝉鸣不绝于耳,除了蝉鸣,就只剩下老两口“吧嗒吧嗒”吃饭的声音。自从两个儿女离开这里到大城市打拼后,他们越来越沉默。这种沉默,来自两个人生活一辈子磨合达成的默契,沟通简直不需要言语。

  几场洪水,他记忆非常深刻。凶猛的洪水到来的时候,老两口忙着把一楼的东西往二楼搬。好在房子根基结实,一次次的洪水都没把他这栋房子冲垮。他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这一河大水,河面上不时飘来几段木材或家具,有一次他还看见一些牲畜漂浮在水面。整个夹洲岛已被大水淹没,他远远地望着大水淹没了平常的地方,一路咆哮而去。

  儿女再三央求他们,搬离这个岛屿。岛上的日子一直很安静,几户人家生活在岛上,邻里之间很友好。老周说,他这辈子的记忆全在这个岛上,在岛上看着这个地方慢慢热闹起来,河对面马路开始宽阔起来,车辆也多起来。要离开了,他们将家里的东西搬到河对面的新家,老周划着小船返回岛上,他蹲下来嗅着这里的气息,双手捧起一把泥装进了一个瓷坛。他说他长于斯,是这片土地滋养了他这辈子。如今,老周站在新家的阳台上,还不时地眺望着这片土地。他父亲和祖父的身影,这时就会重现在他眼前,桨声咿呀、棒槌阵阵的情景,又会重新在他心里泛起。浏阳河对面,就是老周儿女为他两口子建的新房。

  雨又开始落。我站在渡口边上的一棵千年古樟下避雨,不断想象这里曾经有过的江枫渔火。唐宋时,傍水而居的村民在这里开辟水路与外地通商,形成了河家湾上独特的水上经济和文化,古渡口是浏阳河水运重要的中转站之一,也是江西客商经浏阳南乡往长沙的交通要道。从明清时期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古渡口始终繁盛不衰,每年河家湾的特产四斤桃成熟的季节和农历六月初三的庙会,上千人乘船来看戏、买货,两岸停泊的船只延绵数里。我站在为数极少且保存较为完好的千年古码头上,似乎看到,在灯影桨声里,一位挥舞着水袖的歌者站在船头,随着浏阳河的水一路迤逦而来。

  老周撑着伞,远远地向我们走来。年过耄耋的他,步伐依然稳健。他说这里以前戏台上经常有戏看,指着旁边那个集满尘埃的戏台给我看。他说经常在晚饭后就坐在戏台下等着戏上演,往往戏在唱到最精彩的时候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明天再继续看的悬念。他透过雨帘,引颈而望,又望向了属于他的那片故土。

  老人打着伞,佝偻着身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雨,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

【作者:李武】 【编辑:罗亚坤】
关键词: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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