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消失的泡桐花（有声）

　　......（节选）

　　有一年，在南湖路的长坡，我站在高处，远远近近的泡桐花正开得恣肆。几只燕子赶来凑趣，欢快划过天空，在我心底也投上了几丝欢喜。那时，心中略有几丝嫌弃，惊讶于泡桐花在阳光下的光彩：明明颜值平平无奇，偏要开得大大咧咧。泡桐在植物界是“平民阶层”，没有牡丹的雍容，梅花的高冷，荷花的优雅，桂花的仙气。泡桐花的绽放，没有掩唇的矜持，亦没有低眉的端庄，只有豪放不羁的开口大笑。

　　待过些时日，乍暖还寒，一场雨横风狂，泡桐花落满地，沾满泥水变得污浊萎顿，甚至散发出苦涩的气味。我的心也跟着阴沉了。泡桐花开谢的大起大落，正如青春年少时心境的大喜大悲。那时的我，年轻得只有春残花落“污淖陷渠沟”的懊恼和沮丧，尚没有“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体悟。

　　大约因泡桐的“平民”，在诗人的笔下，卑微的泡桐花往往只是一种模糊的背影存在，不似名花总是作为主角，备享荣光赞誉。虽然也有古人觉得，“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泡桐的花期，正好跨越了一个氛围沉重的节气——白居易说“忽见紫桐花怅望，下邽明日是清明”，元稹说“唯占清明后”“暗芳终暗沉”。这让桐花平添一份忧伤气质。

　　古人有时也有误会，把泡桐当成梧桐。泡桐天生“土味”，自然没有待凤来仪的贵气。“桐花万里丹山路”——如此的春风得意，是属于梧桐的。对泡桐，尽管“开门扫地桐花里”，大大咧咧，无需怜香惜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泡桐花能吃能入药，这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据说，泡桐花的花语是“永远的守候”，因其花开成簇，似彼此相偎，永远守候。

　　我们的城市越来越气派，城市发展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老土的泡桐慢慢被新树种取代，退出我的视线。我也日渐没有了面对草木时沉浸于悲喜的心境。最后一次为泡桐触动，是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已为人妻母。母亲因病入院。我一个人站在走道一端，猛然看到走廊尽头的窗外，一树泡桐花在阳光下开得灼灼耀眼。生命如此之美，却有生老病死。我蹲下身来，抱头大哭。四个月后，母亲离世。

　　泡桐花，渐渐在这座城市里消失。风景会消失，亲人会远行，但从少年到中年，与自己相守候，与亲人相守候，这即是“永久的守候”。一如泡桐花开过一瞬，美好便在心底安放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