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光之忆

　　段金良

　　“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听听您的叮嘱，我接过了自信；凝望您的目光，我看到了爱心......”

　　泪光中，这首歌把我带进了对父亲深深的思念。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平凡、极普通的农民，高小毕业，上有一个姐姐，下有四个妹妹。爷爷过世得早，生活重担基本上压在父亲一个人肩上。但是父亲很坚强，上连州挑盐，到洋泉修水库，去内蒙古下井挖煤，什么苦事、难事都尝遍了。父亲正如刘和刚演唱的歌曲《父亲》里的歌词“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一样，千辛万苦撑起了这个家。

　　父亲虽然只有高小毕业，但却聪慧好学，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好字，讲得出天文地理，因而被公社选为老家大队会计，一干就是二十余年。其间，与母亲结婚生有五男二女，生活的担子更重了。父亲白天干农活，晚上做会计工作，常常熬到深夜，本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体重却骤减到九十多斤。

　　虽然生活的压力很大，父亲却坚持以耕读立家，倾尽全力让我们读书。记得我的四哥读完初中就不想再读了，父亲特别生气，还揍了他一顿。为了供我们读书，父亲除了种好稻田外，还种了蔬菜、大豆、瓜果，且经常到河里抓鱼。母亲养猪、养鸡，虽然辛苦操劳，一大家子人却其乐融融。农忙完，父亲就在老家门前的禾场上抽上一袋旱烟，在朗月星空下讲《西游记》《隋唐演义》《七侠五义》，让我们听得如痴如醉。

　　记得我读高一的时候，哥哥们成了家，两个姐姐都嫁人了，父亲年纪也大了，又患上了风湿关节炎，为了筹集我的学费，父亲拖着瘦弱的身子下地干农活，蹚水抓鱼，寒冬腊月到门前河里挖河沙。有一次，我放寒假回老家，路过河边，看见父亲挑着河沙，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朝河岸上走，突然不小心滑了一下，连人带沙一起摔到河里。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我连跑带跳冲进河里，把父亲扶起来，对他说：“爸，书我不读了，回来帮您干农活吧。”父亲听了，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生气地说：“你不读书想做嘛格？”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读书的事有半点懈怠了。

　　父亲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邻居家的大娘双目失明，不会给孩子缝补衣裳，父母总是把我们的衣服拿给她的孩子穿，而给我们穿缝缝补补的衣服。湾里面有人感冒了，父母总是熬好姜糖水送给人家喝。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乐此不疲地帮乡亲们写春联。

　　父亲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在他的抽屉里，有一个发黄的笔记本，详细记录着一笔笔逢年过节、生日喜庆亲友间礼尚往来的数字，这是父亲比对做人情的重要依据。比如奶奶生日，某家送来1斤肉、2斤桂圆，等到这家有老人过生日就参照送礼，不能少了人家来的礼数，总宜多一点，让人家沾点光。农村许多亲戚之间闹意见，大多是做人情不如意所致。有了意见，却不好当面说明，以致有些亲戚之间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而父亲与众多亲友之间多年来始终保持密切交往，结交的朋友甚至还越来越多，我想，这与父亲始终秉持“不让人吃亏”的理念不无关系。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父亲拿出这个发黄的笔记本，翻出一页记着我读书时向亲戚借的几笔钱给我看，让我用头三个月的工资把这几笔钱先还了。其时，我看到老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父亲是一个爱我至深的人。记得父亲患风湿关节炎和腰受伤时，亲戚们拿来给他吃的营养补品，他一样也舍不得吃，从老家走了近四十里山路，送到县城给读书的我吃，说家庭条件差，怕我读书营养跟不上。望着父亲清瘦又佝偻的身躯，泪水默默地在我眼眶打转。

　　我参加工作后，父亲一有空就来看我，和我拉家常。有一次，父亲来到我住的单身宿舍，看到我给领导写的讲话材料，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份认真劲，仿佛不是在看文章，而是在读这个让他在村里长脸的儿子。

　　2012年3月，父亲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中风偏瘫，生活不能自理，照顾父亲的重担便落在母亲身上。当时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实在抽不开身陪伴照顾父亲。当我每次抽空去看望他时，父亲虽不能说话，却微笑着向我点头。我还没呆几分钟，父亲就把嘴往外努，意思是让我赶紧去工作。我说没关系，陪您多呆会。父亲又一再示意让我走，我不得不眼含热泪往外走。父亲担任大队（村）会计二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他也希望儿子像他那样，不要因为他影响工作，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厚道又深爱儿子的老人啊！

　　2014年11月19日12时，81岁的老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双泪直流。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离开我们啊！但病魔还是夺走了父亲的生命，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恨病魔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也恨自己从初中到县城读书到参加工作陪伴父亲太少，更恨自己在父亲严重患病的九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没有太多时间好好侍奉、照顾他老人家。

　　“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是我一生最愧对的亲人。

　　悔恨之余，我经常把父亲的故事和好家风讲给妻子和儿子听，让父亲的教诲常驻心间，让好家风世代相传！